May 10, 2015

非語言溝通的突破實驗

  這學期修了一門課叫「性別與溝通」,有一份作業希望我們能從日常生活中,對於語言或非語言的溝通做出具有性別意涵的觀察或實踐。我選擇的主題,是「非語言溝通的突破實踐」。非語言溝通相較於語言溝通,顧名思義仰賴語言之外的方式來達成互動交流,不論身體動作、語氣、近身距離、氣味等,有許多不同的面向。

  這堂課班上有許多來自不同國家的國際生。泰國、中國、美國、法國、墨西哥等,當然還有許多台灣本地生。我一直覺得課堂上的交流分享很有趣。同班同學有些人分享了他們同樣對於「非語言溝通」的一些社會實驗,比方說有兩個女生,分別來自法國和泰國,他們結伴同組在公共場合刻意誇張地大笑或是在等捷運時調整內衣;或是有個法國男生在手上塗了代表法國國旗的紅、藍、白三色指甲油,去逛夜市;或是有個女生在和男友坐公車時,刻意不若以往併攏雙腳,而將身體放大伸展,而觀察到她男友因此感到有些不自在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11036614_1078200678861633_2274571954194749848_n  因為懶散的個性,導致作業又拖到最後一課才開始寫。我一直在想著到底該做些什麼。穿女裝出門嗎?內八走路嗎?但我又實在沒時間出門做實驗觀察了。於是我把腦筋動到臉書的大頭照上。

  隨著臉書幾乎成為最被廣泛使用的網路社群平台,放上什麼樣的「臉」來代表自己,我覺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一個使用者決定讓自己的臉如何被呈現,而人們又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來看待其他人的臉。

  對我來說,在臉書使用初期,我對於放上自己的真人頭像是有許多抗拒的。一來我從不滿意自己拍起照來的樣子(跟長相),二來我感覺在網路上放上自己有些赤裸。但漸漸地,我越來越常放上自己的臉,似乎也越來越習得了某些潛規則,你好像知道放上什麼樣的自己,可以取得更多的讚,可以獲得更多的回應。那像是某種再社會化的過程。

  你彷彿越來越知道哪些人是真的好看,哪些人不;哪些人放上了醜照片可他們長得真好,照片只不過顯示他們很有幽默感,而你也同時知道有哪些人極為認真煞有其事地拍了照上傳,但成果卻又難堪得讓人不忍心想轉台;你一方面覺得有些人莫名其妙愛貼肉照,可接著又會按另張胸肌或乳溝讚。

  太多太多了。

  最初我的野心很大,伴隨著許許多多渴望引起的討論:什麼樣的臉是好看的?什麼樣的身體不好看?什麼樣的臉可以露?什麼樣的身體不能露?

  可這實在怎麼樣也討論不完。

  最終我也只能試著回到自己來想。我要怎麼做,才算是種突破?而同時也才能引起討論,激發對話的可能。

  我想起更年輕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於自己的身體是感到很不自在的。我向來不是那種男生應有的樣子。我不會打籃球,我沒有什麼運動神經,我瘦弱,我對於男孩子的事物好像天生就不那麼感興趣。儘管不那麼明確的,但隱隱約約這些不夠男生的特質,似乎在自己的身體上產生投射,有好一陣子我對於穿上背心,露出臂膀是極為不自在的。我過去難以言說,而今回頭看似乎也流於後見之明,但也許,也許我很早就覺察到自己所擁有的那些不夠男孩子氣的東西,都展現在身體上,而露出身體的一部份,彷彿我就露出了自己的破綻。

  更大一些,這些覺察開始展現在更多層面。我開始知道拿杯子的時候小拇指記得要貼緊杯壁;走路時下半身切忌晃動,尤其屁股;外八、外八、外八;即便講話講到興奮處手也不要亂揮亂動。好多好多,甚至我都已經記不起來無法一一細數了。

  我的身體充滿著各式各樣的規訊,我不談身體,我不談性,我不談正常以外的東西。

  這些習慣維持著好多年。以至於回想起來,我有好長一段時間,對於自己身體與長相的記憶是空白的。那些年我像是虛的沒有形體的,但我卻始終記得那些年我因為自己會打手槍,懷著多少罪惡自鄙。

  我記得朋友在我簡單地陳述為何要換大頭照時,直覺地說,可這似乎比較像是性解放,跟性別好像較無關。可是性和性別永遠是切不開的。

  假如我今天放了一張裸上身照,身材結實筋肉分明,陽光海浪沙灘,清新健康,那麼大家的反應會不會不一樣呢?

  又或者,假如今天我在換上照片的當下,我就標籤自己要回應前陣子的乳頭解放,我要支持各種各樣的性解放,而不像是我彷彿刻意營造出來、真實指涉「我」這個人這樣,那麼看這張照片時,大家的反應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

  在不同的脈絡之下,會有不一樣的反應產生,這絕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但我想要做的,是試圖去反思,究竟為什麼,我們會有這些反應產生,而又是什麼樣的力量在推動我們做出這樣的反應。

  和一些朋友聊天時,發現許多人都有過類似的經驗。好像一直有某些標準在驅使我們應該要變成某種樣子,一直有某些聲音在告訴我們還不值得為自己所愛。在開始零零碎碎地學習性別、學習面對自己後,很多時候都感到挫折。要輕易講出一些看起來很有道理很批判的話好像很容易,可是其實內心也知道永遠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但無論如何,我都衷心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一個活得更自在的人。

  不是因為自己應該要怎麼樣,而是關於自己想要成為怎麼樣的人。

April 16, 2015

〈關於「占有」〉

 

Amélie

Le fabuleux destin d'Amélie Poulain (2001)

 

  「我想要學習去愛,我想要做一個堅強的人,我要讓自信是從我身體裡長出來,即使只有一點也好,我看見了自己的恐懼,但因為正在學習愛,這次我沒有逃開。」──陳雪《戀愛課:戀人的五十道習題》

  ( "I want to learn to love; I want to be a strong person; even if there's just a little of it, I want the confidence to grow out of myself; I see my own fear, but because I'm learning to love I didn't escape this time." ---- Chen Xue )

April 08, 2015

旅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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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結束,又回到上課的日子了。

  這一兩天當面遇到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說著旅行途中發生的種種小事。話語凌亂,急於分享而聲音微微顫抖又沙啞著。決定要一個人去越南胡志明市自助,真的是轉念間就做的決定。我很習於一個人的生活,常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超市,一個人看電影,當然最常是一個人窩在房間裡。親密的小圈圈暫時四散後,我一個人跑去吃Bravo漢堡,然後跟遠方的友人吹噓我下次要自己去吃麻辣鍋。

  所以我想,一個人到航班時間也不過三個半小時的國家旅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倒是把媽媽跟阿姨都嚇壞了。耳提面命各種注意事項,從不要搭理路上前來搭訕的路人;到晚上回到旅店記得把門鎖好,陌生人說要room service千萬別開門;甚至是check in進房前記得先敲敲門,開了門要側身「讓人家先過」。

  乍聽我覺得很有趣,但過陣子感覺不耐,儘管知道自己孩子氣,但還是耐不住叮嚀。覺得哪有那麼嚴重。可天曉得我到出發前一、兩天緊張焦慮到爆炸。晚上20:00出發的飛機,我在房間下意識地拖延,趕到客運站都已經傍晚六點。一路上正值下班尖峰,計程車司機卯起來說我一定會錯過班機。我知道他想幫忙,但語氣裡的恐嚇意味在當下太過凝重,把我笑著客套的嘴角給拉得僵到不行。甚至想著要是真趕不上我就回家睡到天荒地老然後假裝連假去了個神祕國度再也絕口不提這件事情好了。

  但順利到達了。一路上真的是好幸運,沒被偷也沒被搶(?),受到了很多幫助,也激發了好多新的刺激與想法。忙著吃吃喝喝,忙著感受,每天回到住的地方,梳洗完幾乎都一秒睡著。但很神奇的是隔天總能夠早起,整天在外晃蕩也不覺得累。

  離開前一天,和一路上給予許多幫助的日本姊姊吃過午飯,她準備前往河內,而我有些匆促又搞不清楚狀況地獨自搭了巴士,打算前往離西貢三個半小時車程的芹苴。倘若趕得上傍晚的夕陽,叫艘小船在湄公河上飄盪,聽說「天空是粉紅色的,會有種想哭的感覺」。可我沒注意到那城市還有個必看的特色,清晨的水上市場。於是臨時起意決定要過夜,沒帶換洗的衣物,沒帶牙刷牙膏,甚至護照都留在住處。

  在前往芹苴的迷你巴士上,除了一對法國情侶、一個德國男生,以及我之外,其餘都是越南人。荒謬的公路之旅:司機可以連按喇叭每一下都動輒五秒以上;在莫名的地方停靠,車甚至還沒停妥就有小販主動打開車門試圖兜售;在一次靠站之後司機不知何故火氣很大,上路後始終維持以大約二十五公里的龜速前進,我們幾個外國人全然搞不清楚狀況之際,前排的越南青年試圖比手畫腳地告訴我,右後側的輪胎爆了;心想這下不知道幾點才能到,正擔心煩躁,突然車子又回到了高速行駛的狀態,法國男生笑開來了覺得這樣才對(可是我們不是爆胎嗎這樣真的有對嗎…..)。

  到了目的地後,告別法國情侶,我和德國男生決定結伴同行,前往市區找背包客棧投宿。由於我隔日還需趕回住處打包行李跟退宿,並搭下午兩點半的飛機。因此最遲七、八點就得出發回西貢,實在沒時間參加民宿提供的七小時水上市場參觀之旅。經詢問,民宿主人越南阿姨說可以請他哥哥(或是弟弟,我看不透)載我到一處看得到市場的岸邊,讓我拍拍照,而後再送我去搭客運。

  隔日五點出發,天都還暗的。前一晚手洗的短T還沒乾,坐在機車後座,風吹來有點涼。看著月亮下降,然後天色從原本的深藍,逐漸慢慢地白了起來。到了一處岸邊,只看得見幾艘小船載著水果、蔬菜之類的商品。觀光模式on,在那當下也別無選擇。

  摩托車沿河岸往巴士站的路上,天已經全亮了,但氣溫舒適。在某個轉彎處,我認出一輛雙載的機車上是那對法國情侶。甚至不到一秒鐘,在我意識到相遇的那一瞬間我就和他們擦肩而過。

  人們喜歡用張愛玲那一句:「噢,你也在這裡嗎?」來回應人與人在這世間,神秘的萬有引力。在那個轉彎處,陽光灑落。我只來得及微微回頭,但之後始終笑著。一切的相遇、同行和分離,以及路上的每個時刻,都源自於,我也在這。而這彷彿便構成了旅行的意義。感覺自己多麼幸運,何其榮幸。

March 30, 2015

鐵板燒巧克力

  坐在復興南路上的大埔鐵板燒,店內正放著陶喆早期的暢銷金曲,愛很簡單,忘不了,沙灘。

  自從消費方式改成店內白飯無限吃到飽,營業時間又延至凌晨兩點後,我來這吃飯的頻率便上升不少。尤其是游完泳後,像是要把青春期少吃的白飯補回來一樣,動輒兩、三碗。

  今天坐在店裡,有這麼一瞬間覺得這裡根本就是我的庶民台北生活的象徵。以後每個新認識的外地朋友我都要帶來這裡吃飯。但仔細一想,其實熱炒店的氣氛更地道啦。和一群朋友窩在熱炒店一直是我的《六人行》場景之一。只是一個人吃飯的時候也不會特別想和人多說話,熱炒店畢竟嫌熱鬧了些。

  吃到一半隔壁來了一對男女,他們坐下時男生和我稍稍對眼點頭示意。我認出他是以前店裡的常客。單眼皮小帥哥,那時頗受店員們歡迎。有人說他像歌手小宇(「我還能說什麼~」的那個小宇),有時也就這麼代號稱之。和他簡單聊過一、兩次,稱不上認識,頂多就是記得彼此臉孔吧。

  那時他幾乎都和女朋友一起出現,有時兩人也會分別單獨來店裡。記得那女生很甜美,小公主似的,但對外倒是沒什麼驕縱氣。很登對的一對情侶。女生在工作了,而男生那時似乎在準備研究所考試。

  定睛一瞧,身旁那女生不是我認得的臉孔。

  「荷包蛋可以幫我做半熟嗎?」男生對著鐵板燒師傅說。
  「不好吧,現在蛋不太安全。」女生低聲說。
  「噢。Sorry…那蛋還是幫我用全熟好了,謝謝!」

  陶喆唱著愛讓人好憂鬱,我聽到他在隔壁哼著假音走調還分岔,然後一男一女都低聲笑了。

  後來我吃完飯,結帳,始終都沒有和他打招呼,實在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更怕不小心話多失言而尷尬。回家前逛了一趟超市,覺得好像很久沒吃巧克力了。

  便買了一小塊。

May 23, 2013

【凌腥】

  進入教育體制十餘年,至今唯一仍像印痕般烙在腦海中、乃至於成為我認知世界的一個似是而非的準則,便是身而為人,若非卓越不如歸去。至於什麼樣的人生才叫完滿、而當我平凡甚至不值一顧了究竟還有沒有快樂的可能,無須多問,好像我們的社會全然由成功人士所構成一樣,而今走到一個人人喊罵的時代竟像出乎意料的突然。但我只會偶爾內分泌失調,發些廢文,逃避正規的時程表,然後再次步上常軌時拍拍胸摸摸自己的頭,告訴自己一切安好。

April 29, 2013

Fix Me

  我以為聽完這首歌就可以睡了,喝一半的啤酒放地上,明天要早起,怕匆促按鬧鈴時會打翻灑了。音樂大聲地放著,播放至一分多鐘,房門傳來鎖頭轉動的聲音。越是週末我越希冀自己獨居,最好能有木地板,大窗,有不會抱怨吵雜和氣味的隔鄰(最好他們感受不到)。能力允許,我會認養一隻貓,或大狗(說了多遍啊我是如此了無新意)。也許城市的潮濕依然會滲進房裡來,每到冬日將盡我仍舊會暴怒怨恨衣櫃角落的黴,但在下個出太陽的日子我會自己洗好衣服,上衣架,穿著睡衣拖鞋在陽台。在瑣事裡頭努力感受一點生活的氣味,一如我總會在陡換姿勢後兩眼霧白需要時間等待眼前清晰。上回有人說那是貧血,語氣淡漠的關心像在說服我也像在說服他自己,我們的關係甚至不及相識。大部分遇到的人都像室友,住在不願有進一步交際往來、無力再用社會化的面貌共處的斗室。都是好人,就也只是好人。越是週末我越渴望獨居,就算像座島至少我不用再遷移煩躁。